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当寿终正寝的奥门*王在地下见到大老婆
1
何宗焱终于寿终正寝了。
完全寿终正寝,半分不假。
九十八岁,高寿;生前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二妻二妾,赚足了天下男人的艳羡;去世前孝子贤孙济济一堂,堪称完美告别。
何宗焱知道,其实后来自己的命一直用钱吊着,世间人总说钱买不来一切,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是穷人,他们这么说,对于何宗焱这样的首富来说,就是个笑话。
有钱就能有最好的私人医生,医院,请全世界最有权威医术最高明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钱,确实能买命。
至于为什么乔布斯也有钱,却没能把命留住,这个嘛,何宗焱也知道,那就是除了钱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运气。乔布斯就是运气不太好。
其实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世人都以为乔布斯是患胰腺癌离世,其实他患的是胰腺神经内分泌肿瘤,胰腺神经内分泌肿瘤的恶性程度并没有胰腺癌凶险。胰腺癌五年生存率不足5%,但乔布斯带瘤生存了八年,不也是钱买来的?
只不过他没自己幸运罢了,何宗焱想。
一想到自己的幸运,何宗焱就觉得心里压力巨大。
自己终于完美地活完了一世,该见的人,终归逃不过一见了。
2
何宗焱不想见,又不得不见的人,是自己的元配夫人李婉桦。
他跟李婉桦的爱情故事简单又传奇,简单的是这无非又是一个富家千金下嫁凤凰男的故事;传奇的是,这李婉桦竟然年纪轻轻就用完了好运,而何宗焱借助李婉桦家庭的势力,加上自己的过人天赋,竟然实现了穷小子成首富的奇迹转变。
当然,何宗焱很是称赞自己对元配夫人的不离不弃,只不过后来又娶了一妻二妾而已。
然而这些都是演给活人看的。活人的世界啊,总是充斥着虚荣的矫饰,纵然人人皆知,可也没人愿意掀开一层层面纱窥探真实,毕竟那是块遮羞布,阳间活着的人,谁还没几块遮羞布了?
可这人死了以后就不一样了,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从万物精华中来,又回归生命本质,一切纯粹真实,再多的遮羞布,在他人和自己眼里,都再不存在。
很多人都特别想知道,这何宗焱到了地下,见到李婉桦时究竟如何面对?以愧疚?以恐慌?或是,以旧情?
其实何宗焱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说他自己也知道,毕竟当道德上所有遮羞布被扯掉时,显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当然愧疚。
想当年他因为躲避战乱从香港逃到澳门时,身上只有十元港币,他不得不到联昌公司做一个月薪只有二百元的秘书。毕竟何宗焱也是出身名门,也过过优渥的少爷生活,无奈后来父亲炒股破产,家道中落,因此何宗焱不甘心做一辈子秘书,使他人生出现转机的,就是元配夫人李婉桦的出现。
第一次见到李婉桦时,何宗焱简直觉得惊为天人,甚至连“美”都不足以形容她。
想到那一天,何宗焱眼前又浮现了那个铭刻在骨子里的场面。
那天身边一阵香风拂过,一个戴着凉帽、身穿淡蓝色百褶裙的女士迎面而来,何宗焱呆住了,仔细端详她的相貌,断定她是葡萄牙人。
这女子的相貌令何宗焱深深痴迷,为之神*颠倒。可惜何宗焱除了“你好”“早上好”“谢谢”几个葡萄牙词语外,并不通晓葡萄牙语,但他愿意为李婉桦上夜校学习葡萄牙语。
他白天工作,晚上去夜校学习葡萄牙语,然后还要去学校接当时还在读书的李婉桦,之后带她喝茶喝咖啡,聊天谈笑。
何宗焱对自己相当有自信。首先何宗焱是中国、英国、犹太和荷兰四国混血儿,高大挺拔,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外表绝对拿得出手;其次何宗焱谈吐儒雅,又聪明有上进心,正如他自己所料,很快,李婉桦就陷入了爱河之中。
李婉桦虽是葡萄牙人,却土生土长在澳门,出身于显赫的律师家庭,家庭富有,居于澳门上流社会,面对穷小子何宗焱的追求,李婉桦的父母竟然没有反对,反而应允了他们的婚事。
于是有着“澳门街第一美人”的李婉桦幸福地嫁给了何宗焱,她坚信何宗焱就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只不过他的那匹白马暂时被黑夜涂黑了颜色。
那年她十七岁。
当然,何宗焱的自信可不仅仅来自自己讨女人喜欢的英俊外貌,更是来自于自己的拼搏的勇气和当机立断的能力。
婚后,何宗焱辞去了联昌公司的秘书职位,孤注一掷,出海押船。
这可是一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在押船的两年中,何宗焱遇到过大风暴,遇到过日本人的检查盘问,遇到过海盗,但每次何宗焱都能化险为夷。
所谓“富贵险中求”,两年后,何宗焱赚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万港元,之后何宗焱立即抽身,开始开创事业。
李婉桦娘家人给了他很多帮助,频繁带他出入上流社会,为他介绍各种社会名流,在这个过程中,何宗焱为自己积累了人脉,为开创事业铺平了道路。
同时何宗焱也得到了李婉桦娘家的经济支持,投身于房地产,又转而另辟蹊径,投资*市,一跃成为澳门*王。
3
何宗焱到底是一支潜力股,天时地利人和,加上自己的天赋,取得这样的成就,拥有这样的身家,可谓实至名归。
与何宗焱同甘共苦白手起家的李婉桦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自己的投资回报,便因结肠炎卧床不起了。
通常说来,结肠炎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但何宗焱寻遍世界名医,愣是没能看好李婉桦的病,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何宗焱的事业越来越好,李婉桦的身体越来越差,刚开始何宗焱还能伴其左右,陪其打牌,没多久便失去了耐心,以工作繁忙为由,对李婉桦的探望越来越少。
彼时李婉桦已经骨瘦如柴,之前斤的体重,如今只有70斤,疾病缠身之下,相貌枯槁,眼神无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澳门街第一美人”,那个当年深爱自己的丈夫也只是徒有其名而已,眼下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一个叫陈婉贞的私人看护,和两女一儿。
更令李婉桦寒心的是,自己患病不到一年,何宗焱便另结新欢,与蓝琼英出双入对,并将其明媒正娶。
当时何宗焱是亲自与李婉桦的母亲谈过的。这时的何宗焱再也不是当时那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钱给了他名声,地位,也给了他尊严与骨气。李婉桦娘家当然反对他再娶,他却以大清余例规定可再娶妻为由,坚定自己的想法。
呵,李婉桦心中悲凉,大清余例,大清余例,只是何宗焱你忘记了吗?与我结婚后,你便入了葡萄牙籍,如今,却又谈什么大清余例?
想到这里,徘徊于*泉路上的何宗焱愧疚难当,仿佛元配夫人李婉桦的责问就在眼前,她将自己故意遮掩的国籍问题一掀而开,令他无地自容。
我知我人老色衰,疾病缠身,再不能光鲜相伴,我许你情人无数,许你流连风月,却从没想过你会将我孤掷冷落,又另娶他人为妻。
李婉桦内心深处哀哀叹气。那叹气声仿佛就吐在何宗焱耳边,直震得他心悸难安,羞愧难当。
好在当时李婉桦身边还有大女儿何昭英,二女儿何昭雄,及儿子何犹光,她把所有精力与心思,都放在了孩子们身上。
她又怎会知道,她一生的好运气,都用在了遇到何宗焱这件事上。
四十九岁那年,李婉桦在葡萄牙遭遇车祸,脑部受重创,昏迷月余,醒来后丧失记忆,无法自主进食。
八年后,李婉桦最爱的儿子何犹光与妻子也在葡萄牙遭遇车祸,夫妻二人当场死亡,何犹光年仅三十三岁。
李婉桦精神受到重创,一度自责不已,经常反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没在八年前的车祸中死去?如此,是不是就可以换回儿子的一条命?
李婉桦的大女儿何昭英,一向最疼爱弟弟,弟弟死后何昭英伤心过度,一蹶不振,因始终无法走出,罹患精神病。
一边厢李婉桦这房横祸连连,悲苦伶仃,另一边厢何宗焱也顾不上二房蓝琼英,他再次陷入热恋,享受由年轻女人带给自己的快乐中。
同年,儿子儿媳尸骨未寒,何宗焱便迎娶了第三位太太,即李婉桦的私人看护陈婉贞。
彼时已无大清余例,何宗焱再无理由娶妻,便索性不再找理由,向外界大大方方公布。
彼岸花蔓延无边,不远处就是奈何桥。想起这些往事,何宗焱停止脚步,心中颤栗,生出一阵恐慌。
儿子何犹光去世,他自然心痛难当,却始终不抵新欢,不抵情欲,同年便迎娶陈婉贞,世人只看到他意气风发富可敌国的风光表面,只有李婉桦之心凋落如秋,寒寂如冬。
如今赤条条孤身站在这无日无明的*泉路上,何宗焱才终于感受得到凋落与寒寂是怎样一番滋味。
他又怎会知道,此后李婉桦心如枯井,只恨自己活得太长,直到八十岁才离开人世,到地下与儿子团聚。十年后,她的大女儿,因痛失爱弟而罹患精神病的何昭英也撒手人寰,追寻弟弟和母亲而去。
之后,何宗焱又娶了第四房太太梁安其。
已经进入老年的何宗焱家财万贯,儿女成群,孙辈绕膝,终成人生赢家。
只是“人生赢家”,也不过是人间的另一块遮羞布而已。整个晚年,几房太太与众多儿女,都在或明或暗中觊觎自己的家产,何宗焱甚至两次状告妻女,闹得不可开交。
何宗焱心力交瘁,终于咽下了人间的最后一口富贵气。
4
九十八岁的何宗焱终于寿终正寝,葬礼风光,除了先他一步离世的李婉桦,三房太太和众多儿女齐聚一堂,无不黑衣墨镜,神情黯然。
在望乡台上看着这一切的何宗焱心无波动,他只念着发妻李婉桦,如今,夫妻二人即将地下相见,他究竟该如何面对?以愧疚?以恐慌?或是,以旧情?
何宗焱终于承认,所有这些,都有。即便是自己与她都活着的时候,这些,也都有。
否则,他不会一直善待她的侄儿侄女们;否则,他不会在她八十大寿时风光操办,并在她额头深深一吻。
如今一世已了,或许,她能够原谅自己呢?
他慢慢走上奈何桥,只见桥上架着一口锅,锅旁是一女人的背影。
您就是孟婆吧?何宗焱问道。
女人转过身,何宗焱愣住了,眼前的女人简直惊为天人,甚至“美”都不足以形容她。
何宗焱只觉身边一阵香风拂过,一个戴着凉帽、身穿淡蓝色百褶裙的女士迎面而来,何宗焱呆住了,仔细端详她的相貌,断定她是葡萄牙人。
“婉桦……”望着眼前的女人,何宗焱喃喃而道,如同回到他与李婉桦第一次相见的场面。
“这位先生,怕是你认错人了。”女人说道,“我就是孟婆。”
“可……”何宗焱犹豫道。
“先生有所不知,世人重于执念,即便抛掷了皮囊,灵*依然执念不改,*泉路上心中想的是谁,就会把我孟婆看作是谁。”孟婆盛了一碗汤,说道。
恍惚间何宗焱又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再是李婉桦,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顶多十五六岁。
“哦,原来孟婆并不是老婆婆。”他自言自语道。
“在这*泉路上,容貌又有什么重要不重要。”孟婆笑道,“倒是化了心中执念最重要。”
孟婆说完,将手中汤送至何宗焱手上。
“不是说世间亲眷爱侣死后,会终得于地下相见?”何宗焱说。
“一世情缘一世了,”孟婆说,“又哪里有什么地下相见不相见,只有心存愧疚之人才会这样想啊!”
“心有愧疚,害怕相见,越害怕却又越盼相见,以期尽释前嫌。”孟婆又说道,“心无愧疚之人,并不需要。”
何宗焱若有所思,他这样聪明,不得不承认孟婆说的是对的,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这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来的时候,你可曾见过她?”何宗焱说,“又或者,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孟婆笑,说:“我虽是少女模样,却也在这奈何桥上守了无数年,多亏记忆力尚可。”
“她说:一世夫妻,却只被短暂地爱了一下子。我愿连饮三碗孟婆汤,此后生生世世再不与他结缘。”孟婆平静说道。
“一世夫妻,却只被短暂地爱了一下子。”
“此后生生世世,再不结缘。”
何宗焱喃喃而语,仿佛觉得更加愧疚,又仿佛觉得已被原谅。他无从分辨,既然想不出个结果,也就不必再左思右想。
他将手中孟婆汤一饮而尽,将碗还于孟婆,任凭世间各房太太与众多子女闹闹哄哄争夺自己数以亿计之遗产,只平静独然经过孟婆身旁,走过奈何桥,每走一步,便忘掉一个人。
等到身影完全消失,已然一身轻爽。
只有孟婆看到了他经过自己时,眼角隐隐泛起的一点泪光。
·End·
本故事纯属雷同,如有巧合,实属虚构。
这是啥意思呢,就是看看就行,别当真。真当真也行,就是说啥呢,命运这东西,不公平。仔细想想,令人唏嘘。
却也只能唏嘘。
怎么开心怎么来吧,谁知道以后,对吧,什么下辈子上辈子,这辈子先爽透。
早安各位,早安。
苏小旗电子信箱:z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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