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Ruth
1
胰腺癌三期?
年8月16日,我刚和父母去以色列旅行回国,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暑假,启程返回彼得堡继续博士学业,不料,年9月9日收到了大哥的语音电话,告诉我,年9月初,我们的父亲被诊断为胰腺癌三期。
他几度哽咽,说:“如果神不出手,我们可能就没有父亲了。”
我从他的口中得知,胰腺癌是癌中之王,中医院医院,基本不会误诊。这意味着,我们的父亲就算做了手术,也没有几个月的生命了;这意味着,我们有可能永远失去我的父亲。
大哥说:“明天我们父亲做手术,你二哥在船上(二哥是远洋船员),也回不来,你要是能回来最好了,至少能陪在父亲身边,也陪着母亲。”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说:“我现在去看机票,坐最近的航班回国,争取能赶在父亲手术前到北京”。
挂了电话,全世界都安静下来。我的脑海萦绕着我哥哽咽说出口的那句话。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我蹲在洗手间的一米宽的角落里,浑身发抖,极大的痛苦淹没我,死亡的恐惧抓住我,无法呼吸,不能思考,混混沌沌,虚虚实实,恍惚、焦虑、不安涌向我,丧失了我舌头上的话,不知怎么祷告。
来不及反应和接受,手机上也刷不到合适的航班回国,只能简单告知室友这个消息,收拾行李,到了机场,紧张带着哭腔地询问着最近回北京的航班。神很恩待我,预备了一个很及时的航班,让我可以在第二天早晨赶得上父亲手术。
在飞机上,只剩下默默哭泣,肉体和心灵都处在极大的不安之中,还好,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循环往复:“求你救我爸。”
我脑海中回忆起从小到大,父亲疼爱我的很多时光。他经常下班之后给我拎回来我最爱吃的猪耳朵;他经常在早晨去买我最爱的临沂糁;他还经常骑着大梁车送我去上学。
小时候,爸妈为了养育我们兄妹三人,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他们省吃俭用,在物质、精神上从未使我们感到缺乏。我父母亲的家庭条件都不好,他们都没有读过大学。
我父亲从小生活艰苦,爷爷当兵,奶奶生病,从小就饿肚子,甚至沿街乞讨过;他更是自己打小就要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烙煎饼烙成了碎渣,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粮食,带着去远路求学。
考大学时,更是因为没有爷爷的支持,家里太穷,没能复读一年,这是他一生的遗憾,因为他的同学们复读一年都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他从小到现在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
父亲对我的期待是我从小到大读书的动力,我觉得不好好读书就对不起父母的辛劳;有时偶尔压力大,也会埋怨父亲把他的梦想加在我身上,会有疑惑,为什么父亲一定要我好好读书。长大后,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回忆满满,一个个细小的碎片小船,摇摇晃晃飘荡在脑海里……
想起7月份在以色列旅游时,父亲和母亲答应我要一起参加我的博士毕业典礼;想起他说要看着我成家,亲自把我的手交给我的良人;想起他每日的奋斗劳苦,为要供应我读书。生平第一次那么那么深刻地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含义。我只能求主,让我可以有机会,孝敬服侍我的父亲。
在莫斯科转机的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惠敏姐得知这件事,私信我说,她和保罗哥恰巧在北京,可以医院探望。
保罗哥、惠敏姐是我在彼得堡教会的牧师、师母,他们在彼得堡服侍,家在美国。他们每个暑假都要回美国和亲人相聚,在新学期返回彼得堡之前,要回国服侍几天,正好赶上他们在北京停留几天的好机会。
为此我心里感恩,在莫斯科转机的时候,国内已经深夜了,和师母的简单聊天,也成为我心里极大的安慰,他们服侍很累,睡下已经2点了,却依然决定医院探望我父亲。
年9月10日,早晨7点,保罗哥、惠敏姐和父母、大哥交通祷告后,我父亲被推进手术室。我于早晨10医院,在众多担忧、紧张的面孔中看到了大哥和母亲。我们在等候室焦急地等待着沉睡中正在手术的父亲。
我的心情难以言喻,仿佛背了千斤的重担,看着大哥凝重的表情,看着他坐立不安,用手抹眼泪的频率有增无减。在这个时候,我成了最能理解大哥心情的妹妹。我二哥在船上不能回来,他的焦急、他的无力我也十分理解。看着一直说心中“十分平安”的母亲,也悬着一颗心,我简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能安慰她,她在等她的丈夫平安出来。
我想我不用过多地描述在手术室外的这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这种绝望、这种无力感,每个读者都能体会到,真是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不管上帝出于什么原因,让我们经历这些,真想撂挑子,说不干了,神你把这环境拿走,拒绝接受……
2
术后的煎熬
终于……
父亲被推出来了,身上插着胃管、左右侧的引流管、尿管,看着软弱的父亲,看着冷冰冰的检测仪,听着陌生的医学术语,与其说是难过哭了,不如说是吓哭了……
这是父亲年所经历的第三场手术,也是最大的一场手术……相似的场景让我回忆起我读小学六年级时,父亲做脑瘤摘除手术的时候,看着出手术室的父亲,也是害怕紧张。但此时的心情是天差地别、截然两样的苦楚……
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有祷告,哪怕我父亲是癌症,我也认了,只求这段时间,我父亲能远离疾病折磨,我能好好陪陪他……
晚上惠敏姐和保罗哥结束一天的服侍,医院简单探望我们一家,我的心得了很多安慰,听着惠敏姐分享,早上五点,下雨天,神为他们预备了一个出租车师傅。出租车师傅本来不想那么早起床干活,但就是睡不着,正好在惠敏姐、保罗哥出门的时候,给撞见了。
时隔许久见到保罗哥、惠敏姐,心里实在大大得安慰。简单交流、送别他们之后,我们一家面临的是父亲手术后的第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一夜是极其难熬的。
麻药渐渐散去,父亲疼得无法入睡。切除胰体尾加脾,创伤面积大,他有多疼,我真不知道。
我爸一向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能忍过去,绝不喊疼。但他一会儿说这里痒,一会说那里痒,营养液打到了夜里三四点,都是我读好几遍也记不住的液体,体温居高不下(白色营养液会使体温升高)。妈妈、大哥和我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觉,忙得不可开交,都轮班照顾爸爸。
忙碌中,第一次看到大哥是如此的温柔,时时握住我爸的手,为父亲打气,无言的表达大过一切的出口的声音。黑夜是何等漫长,北京的夜晚尤其凄凉,我们一家人过得是何等胆战心惊,说不出的苦楚,我妈妈睡不着,看着父亲难受,她也极其难过。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她跪下来祷告,我也被吸引跪下为父亲祷告,心里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可能真的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心里爬,还必须得咬牙忍着……哪怕知道良性肿瘤的可能性非常小,但还是呼求神,可以救我父亲。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爸爸从不能喝水,(只能嘴唇沾一点水),到第二天能喝一点水;从不能吃东西,到能吃一点点米汤,一点点鸡蛋羹、藕粉、玉米粉,第一次知道,健康原来这么重要。每一天都是打不完的点滴,父亲的手背和胳膊最后都没地方扎针了。真是心疼。住院一个月,他瘦了20斤。不过一天、两天、三天……我父亲恢复得越来越好。
父亲是老基督徒了,但是生命一直没有多少长进,除了维持平时基本的聚会、读经,跟神的关系也忽近忽远、若即若离,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经历还是倾倒在自己的工作上。
这次生病住院期间,他真是暂时休息、暂时歇了地上的劳苦,也开始反思自己和神的关系。他在恢复期间,一直少言寡语。我猜测有以下几个方面原因。
第一,身体确实极不舒服,每天要注射数不清的点滴;第二,医疗费用极高,隔几天都要收到护士站发的催款单;第三,我们家人对他的照顾,他也很难在言语上有所回应,(每天早晨四五点钟,量体温、上报左右侧引流量,七点医生查房,一天需要吸氧三次,少食多餐的鸡蛋羹,藕粉,还要时不时下地走动,无数次的重复拆、挂身上的引流袋,搀扶着在病房走廊里散步,打点滴到深夜一两点)。我认为父亲是很难对我们说感谢的。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世界还剩下多久的日子。我们一家人都在期待着病理结果赶紧出来,但就是迟迟不出来。
一天又一天,我们在等待中也经历神赐的大平安,诗篇篇是我们全家人的安慰:
“我的心哪,你要称颂耶和华,不可忘记他的一切恩惠。
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医治你的一切疾病。
他救赎你的命脱离死亡,以仁爱和慈悲为你的冠冕。”(诗篇:2-4)
我们心里十分平安,也隐隐担忧,我妈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我知道我们心里也都悬着一颗心,只能日复一日焦急地等待。感恩的是,不管是彼得堡教会、北京教会,还是我们家乡教会的弟兄姊妹,都在为父亲守望祷告。当我把一条条祷告信息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3
好消息
终于,9月21号的清晨,我们的主治医生博士生助理把我们叫出病房,在走廊中欣喜地告知是良性肿瘤,而且是良性肿瘤中发生癌变几率最小的肿瘤——浆液性胰腺肿瘤。他提醒我们说应该感谢我们的神,这是神迹,肿瘤形态非常不好看,基本确定就是恶性肿瘤,让我们偷着乐吧。
这实在把我们给激动坏了,大哥连忙告诉了父亲。我实在抑制不住激动的心,先去了角落哭了一场,又回到病房。大哥说爸爸听到消息的这一刻,也是激动得哭了。我和母亲都知道,这是神大能的拯救和医治。
我们很软弱,但是神的能力正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这一天晚上,二哥也意外靠港天津,医院现场,和我们共享这份好消息,虽然第二天二哥就要回船上继续远洋工作,但这样的恰巧的短暂相聚也成了我们一家人得蒙神恩典的确据。
我大哥因为家里有事工作忙,又正直过节,家里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父亲恢复得还不错,又是我们期盼的良性肿瘤,就暂时回家一两天。结果一回家,父亲就又出状况了。
病房里还有一个罹患胃癌晚期的大爷,白天两个病友还好,晚上的时候,他俩状况百出,唉哼、呕吐几乎不停歇,这两个病友也彼此打扰,真的好不省心。
父亲想多吃东西,我们也一时心软,医院过油的鸽子汤,导致了胃痉挛,更是导致了胰漏。结果妈妈和我出于无知,不知道为啥父亲夜里不睡觉,还说整个腹部都疼痛难忍,折腾得我们睡不着,就埋怨父亲贪嘴。哪想到父亲已经胰漏很严重了,又一次换药,父亲很难躺下来,喘气困难,他大声说他能坚持,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最后医生看情况不妙,去拍了CT,确定是胰漏,做了穿刺引流,引出了大概超过毫升的胰液。
我们实在吓坏了,也很自责。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收住我的抱怨,禁止自己的嘴唇。虽有决心照顾孝敬父亲,但实际的境况是体力耗尽、爱心、耐心都耗尽。人的爱真是有限的。人都是罪人,罪人照顾罪人,靠着自己肯定没有能力完成。
这次意外事件也提醒母亲和我,要更加仔细地照顾父亲,需要和救恩的源泉接上头,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爱和忍耐,源源不断的愿意服侍的心。
感谢主,神一直与我们同在,他收藏我们一家人的每一滴眼泪。
我们一起在8层病房遛弯,我和妈妈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我永远忘不了我们一起唱“这一生最美的祝福”“我的心你要称颂耶和华”的时候,我爸爸颤动的嘴唇,紧皱的眉头,眼角微泛的泪水。有时候他会禁止我们唱,他怕身体受不了来自圣灵的感动……默默承受的不只是我爸爸日渐削弱的身躯,还有他被神的爱改变的心……
我们开始认真思考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看着8层胰胃外科,患病的有男女老少,无一例外没有笑脸。总是听见大家说,怎么就得了这个病,都在找原因,后悔当初各种各样的透支身体。我们还遇到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患胰腺癌的、胃癌的,他们的父母极其愁苦,实在没办法就在求各地好药。
在疾病面前,人是何等无助。好像一切之前想不开的关于金钱、工作、家庭的矛盾,在健康面前,都不攻自破。我大哥、二哥,母亲和我,在至亲的疾病中,再怎么悔恨也换不来一个健康的父亲,我父亲看到了自己忙碌的一生,忙到头来剩下的却是病榻,却是病痛……
感恩的是,高昂的手术费,我们都还能够承受;神也让我申请上了基金委,我博二博三也不用家里出钱了。虽然博一做了很多兼职,但是还是不够所有的生活费。神真是奇妙及时的供应者。神也差遣我在北京的几位好友来探望我的父亲,成为我们温暖的安慰。
年10月3日,阴历9月5日,我父亲58周岁这一天,神的时间终于到了,我父亲出院了,虽然发生了胰腺外漏,做了穿刺引流,但是医生允许他带着引流管回家。
我爸爸胸口大概20厘米的伤口,都成了神做工的痕迹、恩典的记号。每逢读诗篇篇,都会想起北京十里河那段艰难又幸福、苦涩又甜蜜的日子。看着父亲一天一天好转,亲眼见证神奇妙医治的恩典,这实在是极为宝贵的祝福。
感恩,神听见我在飞机上无声的祷告,感谢圣灵用止不住的叹息代替我祷告,神真的救了我父亲,重生了他的生命。也成为我们一家人最为宝贵的祝福,我们一起面对了风暴、一起面对了痛苦,又一起面对了病得医治的难以言语的喜乐,这是一生最美的祝福!我也感觉自己逐渐成为父母心里的依靠,我也长大了!
如今,父亲出院已经一年了,身体恢复得大致不错,与我母亲的关系融洽,也慢慢学着回应神的爱。
现在回忆起来,回彼得堡已经又过去一年的时间,俄罗斯疫情秋季严重反扑,我也很难回国与父母相聚,好在神早预备父亲住院这一个月让我们一家人朝夕相处,成为我在外留学的动力。
这一年也发生了很多事,接下来会陆续分享我的留学、读博和婚恋见证。惟愿浅薄的文字可以稍许让读者明白,我们是何等地需要伟大的救主。荣耀归于天父!
能用什么诉尽耶和华的作为呢?能用什么探尽他的智慧呢?他的智慧完全,他的能力奥秘,我一生也无法完全明白他的作为,面对至圣的神、至高的君王,我只能惊叹他的作为!
我愿一生跟随主,见证荣耀主,顺服他,倚靠他,跟随他,在至深的祷告中与神相会,求神的智慧代替我的智慧,一生一世都住在神的居所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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